发布日期：2021-10-26

 

中国人寿保险股份有限公司 张涤 谢涛

 

    一、保险资金参与ESG投资的背景

 

    （一）全球ESG投资发展迅速，中国尚处在起步阶段

 

    全球ESG投资蓬勃发展。ESG即环境（Environment）、社会责任（Social Responsibility）和公司治理（Corporate Governance），这一概念最早在上世纪初就已经被提出。随着国际组织、监管机构以及大众舆论对于ESG议题的愈发关注，机构投资者也开始将ESG因素纳入投资决策范围。2006年联合国发起创立责任投资原则组织（UN PRI），这是全球最具影响力的责任投资者网络，签署机构将自觉遵从PRI投资原则，将ESG理念纳入投资决策中。截至2020年全球已有3,038家金融机构加入UN PRI。2006—2020年，加入PRI的金融机构复合增速为31.9%，资产管理规模达103.4万亿美元；2006—2020年，加入PRI的金融机构资产管理规模复合增速为21.9%。ESG理念在欧美发达市场已经深入人心并广泛实践，2018年欧洲可持续投资规模达14.1万亿美元，美国为12.0万亿美元，其他市场ESG投资起步虽晚但发展迅猛，日本可持续投资规模2016—2018年复合增速达114.5%，加拿大为25.1%。

 

    数据来源：UN PRI、投资管理中心。

图1 UN PRI资产管理规模及签署机构数量

 

    中国ESG投资还处在起步阶段。截至2020年，中国签署UN PRI的机构总数为52家，其管理资产规模2012—2020年复合增速达50.3%，其中包括41家资产管理机构和11家服务提供商。相对于发达国家，中国ESG投资还存在较大差距，2016年欧洲和澳洲ESG渗透率（ESG投资规模占资产管理总规模比例）基本在50%以上，而中国仅为0.9%，远低于全球平均水平26.3%。

 

    数据来源：GSIA、投资管理中心。

图2 2016年各国ESG渗透率对比

 

    （二）顶层设计逐步完善，监管支持政策陆续出台

 

    与海外自下而上的发展路径不同，国内ESG投资带有明显的自上而下的指导性色彩。深交所、上交所分别于2006年、2008年发布了上市公司ESG信息披露的有关指引性文件，此后国家多部门陆续发布多份引导政策。2018年，由中国人民银行、中国银保监会等部委共同发布的《关于规范金融机构资产管理业务的指导意见》（即《资管新规》）明确资管行业应当遵循责任投资原则与可持续发展的基本理念，将重心放在信息披露、投资者关系与权益保障以及风险控制等重点领域。

 

    在保险资金投资方面，银保监会下发的《保险资金投资股权暂行办法》《关于保险资金财务性股权投资有关事项的通知》等系列文件均对保险资金投资提出了社会责任方面的要求，指出保险资金投资要承担社会责任，恪守道德规范，充分保护环境，做负责任的机构投资者，不得投资不符合国家产业政策、高污染、高耗能、未达到国家节能和环保标准、技术附加值较低等企业或项目。

 

    在2020年9月的联合国大会上，中国提出二氧化碳排放力争2030年前达到峰值，力争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2020年底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不仅重申这一目标，还将其列为2021年的重点工作任务。预计“碳达峰、碳中和”的“双碳”目标将成为国内ESG投资进一步发展的重要抓手。

 

表1 中国监管层大力鼓励ESG投资

    资料来源：证监会、上交所、深交所、基金业协会等、投资管理中心。

 

    （三）ESG因子是组合Alpha的来源之一

 

    根据MSCI ESG Research对MSCI新兴市场指数和MSCI中国指数成分股的研究数据，以及对中国A股市场的境内资产管理公司实例的研究，通过对2013年6月至2019年6月期间ESG投资策略与非ESG基准进行比较的结果表明，将ESG数据纳入投资分析可带来Alpha。纳入ESG因子后组合整体夏普比率所有提升，最大回撤有所降低。

 

表2 2013年6月28日-2018年6月28日MSCI新兴市场和中国市场ESG指数表现

    资料来源：UN PRI、MSCI、投资管理中心。

 

表3 2013年6月28日-2018年6月28日MSCI新兴市场ESG指数表现

    资料来源：UN PRI、MSCI、投资管理中心。

 

    二、国内保险资金参与ESG投资的实践

 

    （一）保险资金的性质与ESG投资的理念高度匹配

 

    保险资金投资期限长，追求长期稳定的投资回报，与ESG投资所倡导的可持续发展理念具有高度的一致性。保险资金来源具有长期性，这决定了保险资金的投资风格以长期投资、价值投资为主，并且其负债属性特征要求保险机构更为重视投资收益的稳定性，而ESG投资策略通过负面清单等方式剔除潜在风险标的，再通过ESG整合、行使股东权利等方式提升被投企业的财务价值和社会价值，这均与保险资金稳健的投资风格高度匹配。

 

    （二）保险资金积极探索ESG投资领域

 

    中国保险资产管理协会于2018年6月与联合国责任投资组织共同举办了“保险业ESG投资发展论坛”，同时发布了《中国保险资产管理业绿色投资倡议书》，引导和倡导各保险机构发挥金融服务供给侧改革的积极作用，践行“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新发展理念，推动建立保险资金绿色投资新体系，积极参与并大力支持绿色经济发展。2018年中国人寿资产管理有限公司成为国内第一家签署UN PRI的保险资管机构；2019年平安保险集团正式签署该原则，成为国内第一家加入该组织的资产所有者。

 

    从实践的角度,平安保险集团从组织架构到投资工具再到产品设计上搭建了较为完整的ESG投资管理体系。中国人寿在投资过程中将气候变化与环境表现作为投资决策的核心考量因素之一，大力投资节能环保、清洁能源、清洁生产相关领域；中国人寿资产管理公司专门创设了基于ESG的股票投资策略组合，将ESG因素纳入组合构建和个股估值的全过程，对保险资金开展ESG权益投资做出了有益的探索和实践。

 

    （三）保险资金ESG投资体系构建

 

    具体到如何构建ESG投资体系、如何将ESG理念与现有投资管理体系相融合，我们认为ESG理念可完整内嵌于保险公司投资价值创造的各个环节之中，并遵循以下几个步骤开展。

 

    一是制定战略资产配置和战术资产配置方案。保险公司在制定战略资产配置阶段应充分考虑将ESG因子纳入情景分析中，比如可以对各种气候情景进行建模，考虑不同气候变化下对经济增长和各大类资产长期收益风险特征的影响，在评估投资组合构建和投资决策流程时，可以与管理人根据模型结果开展讨论，在综合考虑公司经营管理和ESG投资融合目标的基础上，构建完整的战略资产配置组合方案。

 

    资料来源：UN PRI、投资管理中心。

图3 不同温室气体排放情景下各国GDP损失率预估示例

 

    数据来源：UN PRI、投资管理中心。

图4 基于目标结果的ESG组合构建示例

 

    在制定战术资产配置过程中，应动态考虑并分析ESG短期因素对组合的影响，还可以尝试在不改变组合大类资产配置比例的前提下，在大类资产内部向“绿色”主题倾斜，进行定量分析。

 

    资料来源：Inevitable Policy Response、投资管理中心。

图5 调整品种内部比例前后对组合表现的定量影响分析

 

    二是投资管理人遴选。保险公司作为资产所有者，应基于战略资产配置和战术资产配置中设定的ESG投资原则和目标开展投资管理人遴选，设计相应的评分机制，通过《委托投资协议》和《投资指引》将公司既定的ESG投资理念传导至管理人日常投资活动当中，最终符合资产所有者长期ESG投资目标。

 

    保险公司在遴选管理人的过程中应充分考虑以下几点因素：

 

    (1)投资管理人与其投资原则和理念是否相一致；

 

    (2)投资管理人是否将ESG因素系统纳入到投资决策；

 

    (3)投资管理人在做出投资决策前后，是否分析ESG实质性；

 

    (4)投资管理人是否做好尽责管理，落实负责任投资及参与实践；

 

    (5)投资人管理人如何应对其投资导致的积极和消极后果；

 

    (6)投资管理人是否开展了充分的公开/透明披露，并实施合适的问责机制。

 

表4 投资管理人遴选积分卡示例

    资料来源：UN PRI、MSCI、投资管理中心。

 

    资料来源：UN PRI、投资管理中心。

图6 投资管理人ESG投资业绩同业比较和分析示例

 

    三是将EGS因子全程纳入投资品种评估过程中。在参与具体投资品种的过程中，要充分利用ESG因子进行全方位、多维度的评估。如在股票投资过程中，可以开展全策略覆盖。

 

表5 从主动到被动全策略范围的股票ESG因子纳入

    资料来源：UN PRI、MSCI、投资管理中心。

 

    对于不动产等另类投资品种，可以通过投资“绿色”不动产等标的来实现ESG因子嵌入。保险资金可以通过债权投资计划、股权投资计划、资产支持计划、私募股权基金、产业基金、信托计划、PPP项目等形式，直接参与能源、环保、水务、防污防治等领域的绿色项目投资建设。此外，还可以通过间接投资方式特别是投资绿色债券等金融工具，积极参与绿色金融试验区等绿色金融体系建设，支持绿色金融发展。

 

    四是持续开展ESG投资效果评估和监督。保险公司可以构建和利用监督工具或数据库，以便从组合和资产类别的不同报告维度对投资管理人进行（定性和定量）审查和评估。该工具或数据库还可用于核对投资管理人是否与资产所有者的负责任投资政策一致、是否达到设定的任何最低要求。还可考虑定期召开内部会议，以针对ESG主题开展跨资产类别的或者基于同业间的比较和分析。

 

表6 投资管理人ESG策略执行情况跟踪示意图

    资料来源：UN PRI、MSCI、投资管理中心。

 

    三、保险资金参与ESG投资面临的问题

 

    （一）ESG投资主体仍以大型险企为主

 

    根据中国保险资产管理协会2020年保险机构绿色可持续投资情况专项调研结果，行业对ESG投资还处于认识层面，多数机构了解ESG投资，但真正采取投资实践、整合策略或发行投资产品的还仅限于部分大型保险机构，目前国内加入UN PRI的52家机构中也仅有中国人寿资产管理有限公司和中国平安保险（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两家保险机构。

 

    （二）国内企业的ESG相关信息披露不充分

 

    根据商道融绿《中国责任投资年度报告2020》，截至2020年9月，上交所、深交所共有1,005家A股上市公司披露企业社会责任报告（CSR），占上市公司总数的25.6%，其余74.4%的A股上市公司未披露相关报告，信息披露程度仍显不足。

 

    （三）国内ESG金融产品的供给仍较为稀缺

 

    以绿色债券为例，除绿色公司债以外，其余品种绿色债券发行额占该品类债券发行总额比例（以下称渗透率）仍维持在较低水平。2020年，仅绿色公司债渗透率超过10%，达12.2%；其余品种中，绿色企业债渗透率为2.2%，绿色资产支持证券渗透率为1.2%。绿色金融债、绿色债务融资工具渗透率不足1%。

 

    四、保险资金参与ESG投资的相关建议

 

    （一）保险公司应进一步完善公司ESG治理架构

 

    保险公司可积极探索在公司董事会或管理层下设专门的ESG投资委员会或绿色金融委员会，研究制定ESG投资政策，将ESG投资纳入公司中长期发展战略，深入研判国家生态文明建设、区域发展战略、“碳达峰、碳中和”等国家中长期战略所带来的ESG投资机遇，完善区域投资布局，优化组合配置，以ESG投资促进保险公司高质量发展。

 

    （二）应继续强化对保险机构开展ESG投资的宣传引导

 

    从海外投资经验看，保险资金、养老金等长期资金是ESG投资的重要力量，而国内目前仍然以基金公司等资产管理机构为主，保险资金参与的积极性有待提升，建议监管部门和行业自律组织可通过政策制定、行业交流等手段，着力提升保险机构对于ESG投资领域的认识水平和投资能力。

 

    （三）进一步鼓励保险企业加大ESG投资和信息披露力度

 

    目前监管政策上仅对上市公司的社会责任报告信息作为自愿性披露要求，国内上市保险企业较少，大部分保险企业均属未上市公司，因此导致保险企业整体上对ESG投资相关信息披露的动力不足。未来随着ESG投资理念的不断发展，建议监管部门可将ESG投资纳入监管相关评估得分中，鼓励保险机构积极参与ESG投资，同时加大信息披露和宣传力度，促进行业整体ESG投资水平不断发展。

 

    [作者简介] 张涤,中国人寿保险股份有限公司投资管理中心负责人；谢涛，中国人寿保险股份有限公司投资管理中心资深主管。